他穿著及踝的白短襪,瘦長的腳踝與脛骨是非長好看的線條,從短襪上緣生長出來,一併被瘦長的腳掌牢靠地釘穩了地平面。兩人一個沉吟著看稿,一個微微垂著頭裝作在思考,其實是順著桌邊往地板方向,偷偷窺看那好看的腳踝與白短襪。像帶著褻瀆的情感般,還不敢一直盯著看,總讓視線適時地飄向抽屜把手的簡潔鋼造型,或是木頭桌腳的厚實與紋理,或者快速揣摩著怎樣的身材比例和剪裁版型,可以讓牛仔褲配置在一付人體上而顯出閒逸優容的情調。

不多時,他拿著筆的手在稿頁上稍稍圈寫的兩三處,說:很好呀。這個句子稍微改一下。其他的我沒有動得了的地方。

你微微笑了,但那總是無法上揚的嘴角也許看不出是個笑,僅能從眼睛的細微形狀變化和光的閃爍辨認出笑的意味吧。謝過了他,拙稚地點點頭,把稿子慎重地收回文件匣,因為上面現在有他的手跡了。我去一下洗手間,你說。

因為短淺的遐想造成某種空氣稀薄、溫度上升的錯覺,遁逃是一種將大氣扳正回到原位的手段。你走進乾燥潔淨的浴室,關上門,放鬆結飾於靈魂的領帶。沖水過後,你看著洗手檯上裝在白磁皂座裡的方皂,以水漂潤、細微的泡沫浮在了手上,飄著稱不上香氣的冷香;沒有顏色的氣味形成它們自己的小小力場,而首先輻射溢散的領軍分子是薑味的淡漠清肅。

薑,淡而熱的,刺而馨的,像她那醇厚的嗓音嗎?她的歌她的聲音?她暗色的肌膚並不煥彩、但一枚眼下的黑痣彷彿在臉上點了燈,讓她看起來酷悍且尖深,即使蓬捲的短髮在臉頰兩側親切圍攏,也無法將臉上的冷調轉譯為和善或溫煦。她一定有些什麼內在衝突吧,或者這個典型的中產階級優雅居室裡,藏著一些力矩的拉扯。

你在他們家短暫到訪,然後離去。再也沒有交集,就只是兩條、三條各自向前奔赴的線條。印象裡從此存留了他和她調性如此不諧的場景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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